森选集团直播骗局调查：银发经济成收割场 三无产品化身神药

“喝三盒就能缓解腰腿疼，比钙片还管用！” 广州退休教师王阿姨的手机屏幕里，主播 “婷婷” 正举着一瓶橙色液体激昂叫卖。这个名为 “跟着婷婷逛超市” 的私域直播间，隶属于号称 “银发人专属平台” 的森选集团。记者历时两周卧底调查发现，这个拥有超1亿粉丝的MCN机构，正通过食品当药卖、高仿充正品、过期资质产品治病等套路，疯狂收割老年群体。

神药迷局：果汁饮料治百病

11月3日晚8点，森选私域直播准时开播。主播婷婷身后的货架摆满标注 “张仲景药业” 的产品，她拿起沙棘原浆对着镜头高喊：“失眠的、肠胃不好的、骨头疼的叔叔阿姨看过来！这是药房同款，喝一个月就能见效！”

直播中，婷婷详细罗列 12 种适用症状，从 “反酸水” 到 “骨头疼” 无所不包，甚至宣称能 “促进钙吸收”。当观众询问是否为药品时，她含糊回应：“是药业公司生产的，比保健品管用。” 这场直播吸引超 2000 人观看，评论区满是 “给老妈买三盒”“治腰突有用吗” 的咨询。

记者以消费者身份花费 198 元购买两盒，物流显示发货地为安徽亳州。收到的产品包装显示，生产企业实为 “安徽思邈金方制药有限公司”，既无 “张仲景药业” 字样，也无药品批准文号，执行标准为 GB/T31121—— 这是果蔬汁饮料的国家强制标准。

“这就是普通果汁饮料。” 中国农业大学食品学院教授李磊指出，“沙棘原浆含维生素 C，但宣称能治骨病、促钙吸收已构成虚假宣传。” 更诡异的是，直播结束后购买链接立即失效，记者多次拨打包装上的售后电话，始终无人接听。

高仿陷阱：9.9 元的 “大宝平替”

在同场直播中，婷婷展示的 SOD 蜜引发抢购潮。“大家都知道大宝 SOD 蜜吧？今天这款配方一样，原价 16.9 元，砍价后 5 瓶 9.9 元！” 她全程不提产品品牌，却反复比对 “大宝” 包装，镜头刻意避开瓶身商标。

这场 “秒杀” 吸引 300 余人下单。记者收货后发现，产品实为 “波澜泥 SOD 蜜润肤乳”，生产企业是山东彪霸生物科技有限公司。在 1688 平台查询显示，同款产品批发价仅 2.76 元 / 瓶，森选直播间的 “低价” 实则溢价超 40%。

“这是典型的‘碰瓷式’营销。” 知识产权律师张萌解释，“通过暗示知名品牌，却不直接侵权，规避法律风险。” 记者查询企业信用信息发现，山东彪霸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曾因生产 “仿冒强生婴儿霜” 被行政处罚，但仍在为多家直播机构供货。

更令人担忧的是，森选 MCN 官网显示其 “整合全网优势供应链”，旗下 200 余名达人同步带货。按每名达人日均销售 100 件计算，这类高仿产品月销量可达 60 万件。

药妆骗局：过期资质的 “万能药膏”

11月7日，“森选 - 我强” 直播间里，婷婷拿着 “本草肤康保健膏” 宣称：“蚊虫叮咬、皮炎湿疹、脚气烂脚都能治，孕妇小孩都能用！” 屏幕上滚动着 “神医药膏”“根治皮肤顽疾” 等弹幕。

记者购买的产品包装显示，生产企业为山东省菏泽市金康医疗器械有限公司，执行标准为企业标准 Q/HJK111-2025，未标注药品批准文号。天眼查数据显示，该企业的医疗器械生产许可早在 2015 年 6 月就已过期，且无药品生产资质。

天津的刘大爷因脚气使用该药膏后，出现皮肤溃烂。“主播说能根治，我花 298 元买了三盒，越用越严重。” 他联系售后时发现，直播间提供的 400 电话已注销。记者调查发现，类似投诉在黑猫平台达 37 起，均因 “售后失联” 未获解决。

“这已涉嫌销售假药。” 北京市盈科律师事务所律师王浩指出，根据《药品管理法》，非药品宣称疗效可处货值金额 30 倍罚款。但由于私域直播信息隐蔽，消费者维权举证困难。

乱象根源：MCN 机构的收割闭环

森选集团的私域流量池构建颇具章法：通过 “免费领鸡蛋”“健康讲座” 等线下活动收集老人手机号，再导入企业微信开展直播。记者加入的 “森选健康交流群” 中，80% 成员为 60 岁以上老人，群内每日推送 “婷婷专属优惠”。

“老年群体对健康需求迫切，且对直播话术辨别能力弱。” 中国消费者协会研究员陈剑表示，这类平台往往通过情感维系建立信任，再实施欺诈。

公开信息显示，森选 MCN 拥有一万平米孵化基地，宣称 “专业选品团队”，却对产品资质视而不见。记者以供应商身份联系其商务团队，对方坦言：“只要价格有优势，资质可以后续补。”

业内人士透露，私域直播无需平台审核，直播回放自动销毁，成为监管盲区。“他们通常用企业微信直播，结束后链接失效，消费者连维权证据都留不下。”

监管困局与破局之路

广州市市场监管局执法人员告诉记者，私域直播的隐蔽性增加了监管难度：“直播在密闭群聊中进行，我们难以发现违法线索；即使查实，涉事企业也常以‘主播个人行为’推诿。”

数据显示，2025 年全国 12315 平台接收的直播投诉中，私域直播占比达 41%，同比上升 28%，而立案率仅 17%。

针对这一问题，浙江已试点 “直播电商溯源系统”，要求私域直播留存回放至少 90 天；山东则建立 “MCN 机构黑白名单”，将森选这类多次违规企业列入重点监管。

“根本之策在于建立平台连带责任制度。”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建议，参照《电子商务法》，要求 MCN 机构对主播行为承担先行赔付责任。

维权指南：受害者如何讨回公道

录屏保存直播全过程，重点截取资质宣称、疗效承诺片段；保留付款凭证、物流信息，即使链接失效仍可作为证据；要求商家提供产品检测报告、生产资质文件；就医时注明 “使用某产品后出现症状”，保留诊断证明。

消费者可通过12315平台投诉，同时向属地网信部门举报违规信息。若涉及金额较大，可联合其他受害者集体诉讼。北京市消费者协会已设立 “直播维权绿色通道”，提供证据固定、法律咨询服务。

当记者致电森选集团法务部核实情况时，对方以 “主播个人违规，已开除” 为由挂断电话。但在11月10日，“婷婷” 仍在另一账号 “森选健康管家” 直播带货。

“银发经济的底色应是诚信。” 陈剑指出，随着老年网民规模突破3亿，亟需建立跨部门监管专班，对MCN机构实施穿透式监管。而对消费者而言，面对 “神药”“低价” 的诱惑，保持警惕才是最好的防护盾。